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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伯伯是父親十來歲時加入對日抗戰的同鄉戰友,每逢佳節母親會做一桌子的好菜邀請竇伯伯還有余伯伯來家裡聚聚,余伯伯個小帶著威嚴竇伯伯不菸不酒始終微笑著不大說話頂多簡單的回答或點點頭,他們住在一起,從前我們還小就在旁邊玩,等他們吃完了才上桌,那炒辣下水還有麻婆豆腐可嗆辣得很好吃極了。
竇伯伯很喜歡哥哥常在哥哥生日時買了很好的玩具送來放了就走,我們好高興,但是竇伯伯並不有錢是在市場拖垃圾,年歲漸長問了父親才大略知道竇伯伯的平生;竇伯伯家鄉貧困多出土匪強盜,與父親都是頂替逃兵的少年阿兵哥,從軍都會打草繩結鞋,到現在腳背上都還有草繩印,談及對日抗戰他們都不多說,只有題及一次在鄉村路上大夥摘了些野菜埋了灶煮些麵糊正準備吃時,發現日軍來了,大家立刻躲起來然後分散逃跑,過兩禮拜回原地集合,那鍋麵糊還好好的在那兒,竇伯伯笑笑的說還記得,我也覺得好笑,但要分析確覺得不簡單,北方天寒那鍋菜當然不會壞還可吃,大家都是少年兵沒打仗經驗又沒什麼武器怎麼與日軍對抗,況且還不知道後面是否有大部隊來,除了逃是唯一可做的,問到躲去哪兒?隨便只要不被發現就可以了,少年兵衣物單薄只有草鞋連襪子都沒有在北方能活得下來就很不簡單。
父親說當部隊準備要台灣前,竇伯伯背著兩把機槍拉著父親一起要跟共產黨拼了要打回去,令我感動,螳臂擋車不完蛋才怪,竇伯伯那麼老實的人居然這麼勇敢,他沒說,我想戰場上一定曾讓敵方吃了很多苦頭!
到了台灣,伯伯拉三輪車,民國五十幾年政府淘汰三輪車並輔導轉業計程車,父親勸伯伯考駕駛執照,伯伯說學不來,就到中央市場拖垃圾,大夥兒幫忙伯伯娶親,娶了一位帶了兩個小孩的女子,老大還明顯不大健康,大夥又收集了建材蓋間屋子遮風避雨;那余伯伯是中尉退伍,與竇伯伯並非從屬,也與竇伯伯住到終老,五六十年來竇伯伯從未有過埋怨,見到竇伯伯的只有笑容。
幾年前伯伯身體萎縮退化只能躺在病床上,遠住他鄉的哥哥回來探望竇伯伯後告訴我,伯伯每日昏睡但還算清醒,還能微笑認得哥哥,護士說伯伯每早起來就問護士〔我為什麼還沒死?〕,令人鼻酸。
如今年前竇伯伯過逝了,聽了心裡很難過。一位大時代兒女,一段歷史一個社會裡小小的縮影,就這樣平淡地過去了。竇伯伯好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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