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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近搜尋到山居賦的博士論文一篇於以下網頁
http://xtree.core.tku.edu.tw/Y/VA/V3Ecology/%E5%9C%8B%E9%9A%9B%E7%94%9F%E6%85%8B%E6%95%99%E8%82%B2%E5%AD%B8%E8%A1%93%E7%A0%94%E8%A8%8E%E6%9C%83/%E8%AB%96%E6%96%87/%E6%9E%97%E6%95%8F%E5%8B%9D%E5%85%A8%E6%96%87.pdf
謝靈運〈山居賦〉中的景觀與環境
林敏勝.
摘要
六朝時期，山水文學大量湧現，生動地反映了山水與文學結合之文風趨勢。
在這些吟詠山水的篇章中，有不少以園林為背景，涉及園林景觀之描繪。士人對
於山水之審美觀感轉為暢神，凡生存在於此空間環境之草木蟲魚、飛禽走獸、與
大自然的雲霧雨露等，皆為山水之組成。
謝靈運於五世紀中在浙東始寧地區隱居，〈山居賦〉大約作於這段期間。〈賦〉
中細膩地描繪了始寧山居附近的竹林、樹木、水草等野生植物，和魚、鳥、野獸
等動物資源的分佈情況，以及農田耕作、灌溉的情況，勾畫出一幅大自然的生態
景像和自給自足的莊園圖像。一方面盛讚山水之美，同時也流露出作者對於生態
景觀的思想。
關鍵詞：謝靈運、山居賦、園林景觀、生態環境
. 國立清華大學歷史研究所，博士生
2
The Landscape and Environment
in Xie Lingyun’s “Living in the Hills”
Lin, Min-Sheng1
ABSTRACT
During the Eastern Jin and Southern Dynasties, the landscape literature
emerged in a large amount and reflected vividly the combinations among mountains
and rivers with literature. While chanting chapters on landscape verses, the scholars’
involved the description of the view of the gardens; however, they transferred their
aesthetic moods by cherishing the scenery into release spirit. All survivors in the
gardens are the compositions themselves, whether they are grass, trees, birds, fish,
beasts, cloud, mist, rain, and dew.
Xie Lingyun lived in his hiding in the area of Shangyu county around the east
of Zhejiang; at the meanwhile, during the fifith century, he fulfilled his long
descriptive poem called “Living in the Hills.” This poem showed the wild resources,
such as bamboo grove, forest, pasture, and the animal lives, delineate out the
distribution of farmland cultivation and irrigation, and highly praised the beauty of the
hills and creeks through the ecological perspective.
Keywords: Xie Lingyun, Living in the Hills, Landscape, Ecosystem
Environment
1 Ph.D. Student, Institute of History, National Tsing Hua University.
3
論文大綱
壹、前言
貳、謝靈運與〈山居賦〉
一、謝靈運其人
二、始寧山居其地
三、〈山居賦〉其文
參、始寧山居的環境
一、爾其舊居、囊宅今園--園林的存續
二、流水高山、周員之美--園林的美感
三、面山背阜、抱含吸吐--園林的風水
四、心放俗外、順從性情--園林的意境
肆、始寧山居的景觀
一、導渠引流、阡陌縱橫--〈山居賦〉的農園景觀
二、興節隨宜、隨土所生--〈山居賦〉的植物景觀
三、飛泳騁騰、動類亦繁--〈山居賦〉的動物景觀
四、工商衡牧、亦桑貿衣--〈山居賦〉的人工景觀
伍、〈山居賦〉的生態教育啟示
一、山野草木、意實言表--謝靈運的生物多樣思想
二、法音晨聽、放生夕歸--謝靈運的愛生哲學思想
三、虎狼仁獸、萬物好生--謝靈運的動物解放思想
四、林野昭曠、聚落腥羶--謝靈運對於荒野的理解
陸、結語
4
壹、前言
魏晉六朝時期，中國南方私家園林的發展進入了空前的發展，六朝以前的園
林景觀重視建築群的營造，而六朝時期則側重自然景觀的調和，象徵物我合一的
態度。因而在觀念的轉折上，是由秦漢的神異類象到六朝的山林水鄉；由秦漢的
鬥富豪氣到六朝的觀賞雅趣，並逐漸朝著追求隨應自然與原生景致的和諧一體。
東晉南朝時期立國江左，江南地區含山帶水，與黃淮平原之低平廣闊並不相
同。六朝時期利用平原、丘陵、山地、湖澤等不同的地理條件，開展了園林多樣
設計的佈置方式。植桑養蠶、園藝樵採、畜牧養魚等多樣發展，構成了六朝園林
之特色。
謝靈運於公元五世紀中在浙江始寧地區隱居，〈山居賦〉大致上作於這段期
間。〈賦〉中所描述的這座莊園分為南山和北山兩個部份，亦即南居和北居。謝
靈運描述北山與南山之間的連結路線--其間以水路交通，途中的平湖流水，清澈
見底；岸邊佈滿水草與水生植物，水中還有沙洲與小島，湍急的河水拍打著河岸
的岩石，也沖刷著水中的砂石，構成一幅既有聲音又有美景的圖畫。
〈山居賦〉中對於山水江湖等自然景觀的描寫堪稱上乘，這也是謝靈運被稱
為中國山水詩創始鼻祖的關鍵因素。〈賦〉中對於山與水的刻畫不僅細膩寫實，
也充分顯示出，始寧山墅中的山水景觀是如何地充滿自然與生態的視野。始寧山
居的山水景觀，就像是魏晉六朝其他的士人園林景觀一樣，大多追求與自然齊一
的物我交融的境界。這也是魏晉六朝園林在發展的歷史過程之中，頗具意義的關
鍵所在。
貳、謝靈運與〈山居賦〉
一、謝靈運其人
謝靈運（385-433），祖籍陳郡陽夏（今河南太康），出生地在會稽郡始寧縣
（今浙江上虞）2，生於東晉孝武帝太元十年（385），死於劉宋文帝元嘉十年
（433）。祖父謝玄（343-388），因為淝水戰役有功而封爵康樂公，謝玄死後，靈
運入京襲封康樂公。安帝義熙年間，靈運先後任職琅邪王大司馬行參軍、秘書丞、
中書侍郎、黃門侍郎等職。靈運一生曾有兩次的隱居生活。元嘉八年（431），因
決湖造田之事被會稽太守誣告，靈運集馳京師申辯，文帝不予追究，但不讓他再
2 始寧，縣名，東漢置，屬會稽郡，其地在今浙江省上虞縣南、嵊縣北，城址在今嵊縣三界鎮一
帶。參〔宋〕謝靈運，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台北：里仁書局，2004年4月），〈過始寧
墅〉之說明，頁63-64。
5
回會稽，改派他臨川內史一職。然而靈運在職期間，縱放山水，再次為有司所糾。
後因罪被誣興兵謀亂，流放嶺南，死於廣州。
山水詩文是謝靈運創作的主要內容，因而奠定他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今
存謝靈運的作品當中，主要的風格在描寫山水，可以說，謝靈運是中國第一個大
量發掘自然美，自覺地以山水景物為主要審美對象的文學家。他的山水詩文當
中，往往能將情、景、意交融為一體，境界開闊、清新自然。〔梁〕沈約稱：「靈
運少好學，博覽群書，文章之美，江左莫逮。……每有一詩至都邑，貴賤莫不競
寫，宿昔之間，士庶皆.，遠近欽慕，名動京師。」3；同時代的鍾嶸稱：「元嘉
中，有謝靈運，才高詞盛，富豔難蹤，固已含跨劉、郭，凌轢潘、左。故知陳思
為建安之傑，……陸機為太康之英，……謝客為元嘉之雄，……斯皆五言之冠冕，
文詞之命世也。」4 他列靈運的詩為「上品」，且譽之曰：「若人興多才高，寓目
輒書，內無乏思，外無遺物，其繁富，宜哉！然名章迥句，處處間起；麗典新，
絡繹奔會。譬猶青松之拔灌木，白玉之映塵沙，未足貶其高潔也。」5 再者，劉
勰主張：「宋初文詠，體有因革，莊老告退，而山水方滋。儷采百字之偶，爭價
一字之奇，情必極貌以寫物，辭必窮力而追新。此近世之所競也。」6 也指出了
謝靈運在山水文學發展史中的關鍵地位，這在在都說明了謝靈運在中國山水文學
中的地位。
二、始寧山居其地
謝靈運之曾祖謝安曾於會稽東山營墅（參圖一：浙江省上虞縣上浦鎮地圖）
7，樓館竹林盛美，當時世家貴冑群遊。後靈運父（謝瑍）、祖（謝玄）並葬始寧
縣，並有故宅及墅。8 所以，謝靈運的始寧東山故居推定就在今浙江省上虞縣的
上浦鎮的東山一帶。東山瀕臨曹娥江，風景絕佳。謝靈運在〈山居賦〉、〈過始寧
墅〉、〈石壁立招提精舍〉、〈於南山往北山經湖中瞻眺〉等篇章當中，對於始寧東
山都有細膩的描述。
然而〈山居賦〉的描寫重點並不在東山，而是南山。南山是謝靈運開創卜居
3 《宋書》（台北：鼎文書局，1993年10月）卷67〈謝靈運傳〉，頁1743-1754。
4 〔梁〕鍾嶸，趙仲邑譯注，《詩品譯注》（台北：貫雅文化，1991年7月），頁7。
5 趙仲邑譯注，《詩品譯注》，頁41。
6 〔梁〕劉勰，羅立乾注譯、李振興校閱，《新譯文心雕龍》（台北：三民書局，1994年4月），頁
93-94。
7 顧紹柏教授認為東山，又稱北山，係相對南山而言。顧教授又說，他曾於1982年初冬考察東山
，古代建築早已不存，唯有石獅、石柱之類散落於竹林間。山西有隱沒於草莽中的所謂「謝安墓
」，墓碑上刻有「晉太傅謝安墓」字樣，保存尚稱完好，東山山半還有洗屐池等遺址。又續訪上
虞縣上浦鎮，群眾幾乎眾口一詞，謂此山確係謝安故居；而東山西一里處有村，今名「方弄村」
，村裡只有一兩戶雜姓，其餘均姓謝，這也可以間接證明謝家與東山的關連性。參顧紹柏校注，
《謝靈運集校注》，頁66-67。
8 《宋書》指出了謝靈運營修別業的一些因緣：「靈運父祖並葬始寧縣，並有故宅及墅，遂移籍
會稽，修營別業，傍山帶江，盡幽居之美。與隱士王弘之、孔淳之等縱放為娛，有終焉之志。每
有一詩至都邑，貴賤莫不競寫，宿昔之間，士庶皆.，遠近欽慕，名動京師。做〈山居賦〉並自
注，以言其事。」參《宋書》卷67，〈謝靈運傳〉，頁1754。
6
之地，此地不似東山位處曹娥江中下游的上浦鎮，而係遠居曹娥江的上游。因此，
以山林的開發程度而言，南山實較北山顯得原始，亦較具天然林野景致。9 他在
〈山居賦〉中大篇幅而鉅細靡遺地描繪南山的位置與美景，可見他對於南山的重
視。〈賦〉中首先詳細地解說了南山的地理位置與空間景觀：
其居也，左湖右江，往渚還汀。面山背阜，東阻西傾。……近東則……。
近南則……。近西則……。近北則……。遠東則……。遠南則……。遠西
則……。遠北則……。10
謝靈運對於空間的描寫有其順序性與邏輯性，由東方起寫，再依序寫南、西、北
方。他的空間論述法則分為兩段式，先寫近景，再寫遠景，次序井然；近景是遠
景的內涵與基礎，遠景是近景的放大與延伸。
基本上，雖然古今地名不同，然而拙文在此將根據一些線索，做一些合理的
推測（參圖二：始寧山居地理位置圖）。首先，在近東地區部分，謝靈運指出了
近東地區屬於高山連綿地區，山勢較高：「決飛泉於百仞，森高薄於千麓。……
西谿水出始寧縣西谷鄣，是近山之最高峰者」11，因此整個始寧地區的最高峰也
位於此區12；其次，在近南與遠南的描寫內文，靈運在〈自注〉中清楚地交代了
山居的南界：「崿者，謂回江岑，在其山居之南界，有石跳出，將崩江中。」13 因
此，崿者附近，推測就是山居的南緣。14 繼而，關於近西與遠西的地形描寫，〈山
居賦〉的近西地區，亦有低矮淺丘分佈，地勢上係屬於會稽山餘脈，比起近東地
9 謝靈運在〈山居賦〉一開始，就提出對於園林分類的看法，他認為「……棟宇居山曰山居，…
…山居良有異乎市廛。……心放俗外，詠於文。……去飾取素，儻值其心耳。」因此，在他的心
目中，一方面，東山（北山）由於建設時代較久，兒孫鼎沸，總是多了人氣，少了樸質之美；另
一方面，謝氏一族，雖堪稱江東大族，然而自從永嘉南渡，轉眼子孫繁衍已過數代，可能家產、
地產的歸屬權已很複雜，謝靈運在〈山居賦〉中雖未詳加點明這些緣由，可是他崇敬效法先祖，
卻又極思與舊有祖產區隔，從他細緻描寫自己苦心經營南山，卜宅選地、不畏寒暑、辛苦耕耘南
山園區的過程，可謂他對於南山別有一番感情。
10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52-454。
11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52。
12 《上虞市志》指出了最高峰在今天的覆厄山，海拔861公尺，位在覆厄、嶺南二鄉交界處；整
個上虞縣的東境，由於係屬四明山餘脈，故海拔500公尺以上的29座山峰均集中於此區，一般平
均高度約在500-600公尺左右。因此，推測始寧南山園區的東緣，約當在覆厄山區的山麓一帶。
參上虞市人民政府門戶網站（www.shangyu.gov.cn），網路版《上虞市志》的說明。
13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52。
14 首先，關於「崿者」、「回江岑」，在今地圖上並未顯示。不過，在近南一段的〈自注〉內文當
中，提到「雙流，為剡江及小江，此二水同會於山南，便合流注下。」根據嵊州新聞網（
www.sznews.zj.cn）在2006/08/24，一篇「仙岩天竺福地」的報導：「剡溪支流強口溪，源出仙岩
鎮謝岩，於仙岩鎮匯入。全長約5公里的溪谷中，兩面山岩突兀，古木參天，遍山修竹。……縣
北有謝岩，靈運游此，四顧放彈丸。……〈嶀山賦〉曰：靈運彈飛岩嶂，慕此堪棲。」因此，推
測謝家南山當位於今天謝岩附近。而仙岩鎮，古稱「嶀浦」，位居剡溪與強口溪之交匯處，為謝
靈運山居的南界。此外，「嶀」字（音凸），在今嵊州三界鎮有「嶀山」、「嶀浦」等地名，然而，
查遍《宋書•謝靈運傳》、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李運富，《謝靈運集》（長沙：岳麓書
社，1999年8月）、《魏晉南北朝古籍逐字索引叢刊•謝靈運集逐字索引》（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
，2000年11月）等相關資料，均作「崿」字（音惡）。
7
區明顯較低。15
最後的近北與遠北的景區，也是謝靈運傾其全力描寫的部分。首先是有關於
曹娥江水文的細膩描寫。可以說整個始寧地區，曹娥江由南到北貫穿其間，因此，
曹娥江在謝靈運的心目中，具有命脈的地位。16 靈運在〈山居賦〉中多次以不
同的場景與不同的詞彙，勾畫出曹娥江變幻莫測的紆縈水文。始寧山居的南山園
區的北界在大、小巫湖，他描寫近北湖澤之美：「近北則二巫結湖，兩.通沼。
……引修堤之逶迆，吐泉流之浩溔。」17 點出了大、小巫湖與兩小溪（外.、
裏.）的緬邈逶迆。描寫遠北，說出了「長江永歸，巨海延納。崑漲緬曠，島嶼
綢杳」18 的景致，也間接地形容了曹娥江的縈浥江水與海水的緬邈荒極，睽合
納歸的形象。19 最後，關於空間距離的問題，靈運稱：「若迺南北兩居，水通
陸阻。……兩居謂南北兩處，各有居止。峰崿阻絕，水道通耳。」20 又說「朝
旦發陽崖，景落憩陰峰」21，可以知道，南、北山居陸路不通，唯靠曹娥江及其
支流水路，始可抵達。若早晨由南山出發，日落方可抵達北山，可知雖靠水路聯
絡，順江而下，仍須耗費不少時間。
三、〈山居賦〉其文
謝靈運從景平元年（423）秋至元嘉三年（426）春在故鄉始寧隱居，〈山居
賦〉大約作於元嘉元年（424）下半年至次年（425）上半年這段期間，係斷斷續
續寫成，故結構上並非十分嚴密。22 不過〈賦〉中詳細記述了始寧一帶的山嶺
溪澗、亭臺樓宇、花草竹木、鳥獸蟲魚，以及自己擴建莊園、重新起居、準備長
期隱居於此的生活情況；一方面盛讚家鄉山水之美，同時也流露出作者消極避世
的佛道思想。
〈山居賦〉全文一開始便說明了六朝時期常見的四種園林的差異所在。其文
曰：
15 根據上虞市人民政府門戶網站（www.shangyu.gov.cn）網路版《上虞市志》的記載：「會稽山
餘脈，從西南部的勝江、湯浦分二之入境。……天峰山，381米，……石龍山，340米，……龍頭
岡，322米，……四峰山，298米，……龍會山，378米。」可見，會稽山餘脈的平均高度，低於
四明山餘脈的平均高度，而分析整個始寧山居的整體高度，係呈現東高西低的情形。這又與風水
學上講究的「左青龍、右白虎」的局勢明顯吻合。
16 根據網路版《上虞市志》的記載，曹娥江為浙江第三大河，古稱舜江，別名剡溪、上虞江，
全長193 公里，在上虞境內長69 公里。
17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53。
18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54。
19 根據網路版《上虞市志》關於曹娥江的記載：「曹娥江為常年性河流，無結冰期，河床寬100-600
米，中游河段平均水深4-5米，……曹娥江上游比降大，水流湍急，具有溪流性河流特徵。進入
上虞後，江面開闊，水流平緩，並受潮汐影響，海潮上溯至上浦閘。」因此，可以證明謝靈運對
於曹娥江的水文描寫，確係「實景」，尤其以「長江永歸」（按：長江係指曹娥江）、「崑漲緬曠」
、「荒極綿眇」來形容錢塘江海潮由杭州灣上溯至上浦（相當於始寧山居東山的曹娥江水域）時
的汪洋景象，直是山水大師的筆法。
20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60。
21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於南山往北山經湖中瞻眺〉，頁175-176。
22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66。
8
古巢居穴處曰巖棲，棟宇居山曰山居，在林野曰丘園，在郊郭曰城傍，四
者不同，可以理推。23
因此在謝靈運的認知當中，園林的性質分為四類，一種是類似古代的隱士巢居於
巖穴者，是屬於「巖棲」；另外一種是將房屋建築物蓋在山林之間，則屬於「山
居」的表現；若是擁有大片的山林原野，則是所謂的「丘園」；而在城郊地區建
築模彷自然的園林者，則稱為「城傍」。24 綜合以上四種園林的種類，謝靈運〈山
居賦〉既名為「山居」，則其性質當係屬於「棟宇居山」的類型。〈山居賦〉又曰：
言心也，黃屋實不殊於汾陽；即事也，山居良有異乎市廛。……今所賦既
非京都宮觀游獵聲色之盛，而敘山野草木水石穀稼之事。……覽者廢張、
左之豔辭，尋臺、浩之深意，去飾取素，儻值其心耳。25
意謂山居的建築物的好壞，風格的樸素或豪華並無關係，其關鍵在於一「心」。
心即是個人的「心態」，心態接近於反樸歸真，若是委居於山林丘園，一樣也是
快樂的；反之，若是心態上亟思功名，雖身處棲岩，仍然不能達到豁世曠達的心
胸。所以物質與人為的事物，像是屋室、居處、建築物的豪華與否、或是宮觀游
獵、聲色之盛等都只是外部的存在而已，重要的是心態上的昇華，才是真正能夠
體會山野草木生命感的表現。
因此，謝靈運賦寫〈山居賦〉的目標就在於尋求古代隱士的質樸性情，而摒
棄漢代宮苑京都大賦的誇飾與豔麗。26 漢代的京都賦由西漢揚雄的〈蜀都賦〉
開其端，以彰顯強大帝國的雍容豪氣。之後蔚為流行，東漢的班固、張衡，西晉
的左思都踵事增華。茲將幾位京都賦體大家所寫的名篇，略做比較說明，以觀察
〈山居賦〉是否達到「去飾取素、儻值其心」的理想。
表一：謝靈運〈山居賦〉與歷代京都賦比較表
23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49。
24 計成將園林依照所在地，分為六種：山林地、城市地、村莊地、郊野地、傍宅地、江湖地。
他主張「凡結林園，無分村郭，地偏為勝。……園地惟山林最勝，有高有凹，有曲有深，有峻有
懸，有平有坦，自成天然之趣。」參〔明〕計成，陳植注釋《園冶注釋》（台北：明文書局，1993
年8月）卷1〈興造論•園說〉，頁44-62。
25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49。
26 謝靈運在此以古代隱士臺孝威、商山四浩的隱居山林，敘山野草木水石穀嫁之事，與張衡、
左思賦寫都賦，炫耀皇宮都城游獵聲色諸事，互相對比，以彰顯其為文「去飾取素」的選擇。
9
作者/賦名 賦文摘錄
揚雄〈蜀都賦〉27 其中則有玉栴岑……，南則有楗牂潛夷……，於近則有瑕應
菌芝……，於遠則有銀鉛錫碧……，西有鹽泉鐵冶……，北
則有岷山……。
班固〈西都賦〉28 左據函谷二崤之阻，……右界褒斜隴首之險，……東郊則
有……，西郊則有……。
張衡〈西京賦〉29 左有崤、函重險……，右有隴坻之隘……，於前則終南、太
一……，於後則高陵平原……，其遠則九嶷、甘泉……。
左思〈魏都賦〉30 左則中朝有豔……，於前則宣明顯陽……，於後則椒鶴文
石……，右則疏圃曲池……。
謝靈運〈山居賦〉近東則……，近南則……，近西則……，近北則……，遠東
則……，遠南則……，遠西則……，遠北則……。
由上表，可知謝靈運的〈山居賦〉的體例係沿革於京都大賦的體大宏偉的形制
，以一定的方位順序來做為論述的準據。而〈山居賦〉的體制則更屬完善與成熟，
所以，就體例而言，〈山居賦〉係脫胎自京都大賦的格局；不過，若就文字層面，
〈山居賦〉的文字顯得較為清新可愛，與京都賦的詰屈聱牙、刻意鋪陳，顯然有
更多進步的空間；再者，若以描述的客體而言，京都賦寫京都的宮殿樓閣、游獵
聲色之貌，而謝靈運寫山居的湖光山色，客體已由人為的人工建築體，轉向自然
的山水為主，也可以看出〈山居賦〉強調山水為主幹的文學導向。
27〔清〕嚴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全漢文》（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年10
月）卷51，頁718-719。
28 《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全後漢文》卷24，頁238-239。
29 《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全後漢文》卷52，頁509。
30 《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全晉文》卷74，頁772-773。
10
圖一：浙江省上虞縣上浦鎮地圖31
31 資料取自上虞市人民政府門戶網站（www.shangyu.gov.cn），上虞縣電子地圖。
11
圖二：始寧山居地理位置圖32
32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省級行政單位系列圖•浙江省地圖〉（北京：新華書店，2007年1月）
掃瞄圖像，以及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之〈謝靈運行蹤示意圖之三：在會稽〉綜合整理
。推測始寧山居有北山、南山兩居--北山居所位於上浦鎮東山附近；南山居所位於三界鎮謝岩附
近。南山園區是謝靈運新開闢的地區，東界大約在四明山餘脈覆厄山一線；西界大約在會稽山餘
脈的嶀山以西；南界在仙岩鎮嶀浦一帶；北界在大、小巫湖一線。若依比例尺計算，估計整個南
山園區東西寬約21-23公里，南北長約8-10公里，係一東西較寬、南北較短的山居園林。
12
參、始寧山居的環境
一、爾其舊居、囊宅今園--園林的存續
自秦漢以來，山林川澤名義上屬於國家所有，設置少府機構管理山澤，是皇
室的收入。但國家公權力所及畢竟有限，山林川澤習慣上屬於當地居民採樵漁獵
之地。33 大體論之，東晉南朝以前，禁的時候多，開的時候少；東晉南朝以後，
開的時候多，禁的時候少。而自劉宋孝武帝大明年間（457-464），頒布〈占山法〉
之後，山林川澤在整個中國環境史上有了重大的變化。
江南山湖川澤甚多，佔奪山嶺湖澤，是南方權門兼併的途徑，其目的主要在
創闢莊園。六朝開放川澤山林，始於東晉元帝建武元年（317）的「弛山澤之禁」
34；之後，成帝咸康二年（336），王導當政時，又頒佈〈壬辰詔書〉，規定極為
嚴厲，「占山護澤，強盜律論，贓一丈以上，皆棄市」35；東晉末年劉裕當政時，
又重申此一詔書，嚴禁佔山護澤，可是時勢所趨，似乎禁者自禁、占者自占。36
貴室豪強經常巧立「屯、邸」名目來佔錮山澤，37 屯禁範圍甚至達到數百里之
遙。在屯禁範圍之內，小民薪採漁釣皆責稅直，甚至禁止採釣。38 安帝義熙八
年（412），劉裕掌權，頒令「州郡縣屯、田、池、塞、諸非軍國所資，利入守宰
者，今一切除之。」39 這實質上是允許了山林川澤的開放，所以次年（義熙九
33 山林川澤在古代一向不承認私人有佔領的權利。秦漢時期，山澤屬於皇室總務官少府掌理。
西漢以後，隨著皇權的消長與禁令的寬嚴，對於山澤的控制雖不能持續嚴格，東漢時起，有皇室
經常以出租的形氏將山澤開放。
34 根據《晉書》記載：「建武元年七月，弛山澤之禁。」，參《晉書》（台北：鼎文書局，1995年
6月）卷6〈元帝紀〉，頁148。
35 根據《宋書》記載：「有司檢〈壬辰詔書〉：占山護澤，強盜律論，贓一丈以上，皆棄市。」，
參《宋書》卷54〈羊玄保附羊希傳〉，頁1536-1537。
36 永嘉之亂以後，中原大族率眾南遷，為組建東晉政權，除了在政治上對於地方大族採取適度
的開放與籠絡方針，在經濟利益上為了減少彼此的衝突，占有和墾闢土地也往往選擇地方大族勢
力薄弱，乃至於尚未開發利用的山林川澤之地區來伸展其勢力。北方大族擁有眾多的人力和財力
，為了控制政權並伸展其勢力，因而為選擇以墅作為大土地占有的有利條件。
37 封固山澤營建田墅的另一個必要環節就是置屯立邸。南朝有關「營立屯邸，封略山湖」（《南
齊書》（台北：鼎文書局，1993年5月）卷2〈高帝紀下〉）的記載非常多，例如天監七年詔：「凡
公家諸屯戍見封氣者，可悉常開禁」（《梁書》（台北：鼎文書局，1993年1月）卷2〈武帝紀中〉）
；大同七年詔，「復工私傳、屯、邸、冶，爰至僧尼，當其地致細民措手無所」（《梁書》卷3〈武
帝紀下〉）；又「司徒竟陵王於宣城、臨成、定陵三縣界立屯，封山澤數百里」（《梁書》卷52〈顧
憲之傳〉）。這些屯、邸都是當時的封建政府、王公顯貴、世族豪家封固山澤的一種組織。透過聚
集人力對所封占的山澤進行有目的有計畫的開拓整治，同時也防禁細民樵採捕獵，以確保獨佔和
獲取自然資源。因此，屯邸的建置過程，實際上也就是山墅的營建過程。
38 例如，《南史》卷4〈齊本上紀〉云：「建元元年，詔二宮諸王悉不得營立屯邸，封略山湖。」
；又卷35〈顧憲之傳〉云：「時司徒竟陵王於宣城、臨城、定陵三縣界立屯，封山澤數百里，禁
人樵採。」屯禁範圍即封略範圍，如果任其發展，不僅將激化階級矛盾，而且莊主如無力經營，
山澤就將成為無人地區，但如果完全禁斷，事實上又不可能。
39 晉末劉裕當國期間，曾經兩度禁止封錮山水（義熙七年，義熙九年），此後宋文帝、宋孝武帝，
也多次禁止封山錮澤，政府累次下令，也反映了法令施行之無效性。最後，這條從遠古以來的制
度就不得不做修改，私家佔有山澤在歷史上第一次給與法律上的承認。
13
年，413）便詔令「弛湖池之禁」。其間雖或有禁斷，但是進一步的發展，便是導
致了劉宋孝武帝大明初年的〈占山法〉的出現。40
基本上，縱觀〈占山法〉全文，可以看出，〈占山法〉的要旨是在確認以前
的占山護澤為「先業」的前提下，對今後的占山護澤做出一些限制性的規定。因
此，〈占山法〉的關鍵是個「限」字。「皆依定格，條上貲簿」，是指將所占的山
林川澤登記入貲產簿內，以便於封建政府征收貲稅，實質上是封建政府承認了占
山護澤的合法性。因此，〈占山法〉是確立了山林川澤可為私人占有的律令。既
然〈占山法〉的要旨是「限制」，但由於承認占山護澤的合法性，因此非但不起
限制作用，反而把占山錮澤推向了新的高潮。而東晉南朝園林的發展史，就是在
〈占山法〉的傘翼底下而邁向了新的歷程。
士家大族在封山錮澤的過程當中，第一步工作就是選擇有利的自然條件與山
澤形勝加以封固。墅的選址大多選擇依山傍水、風景佳麗，而又土壤肥沃、資源
豐富的山區或是丘陵地帶。在生產上有條件地因地制宜、合理規劃、綜合利用。
比較典型的墅大多包括山林、果園、蔬圃、牧地和水旱田等區塊。41 江南川湖
密佈，由於東漢以來水輪機械日益為人們所利用和重視，伴隨著山澤開發與農田
整治，墅主們也都相當重視水利建設和水利資源的利用。
墅的另一項功能就在於提供地主生活起居和頤養消閑的設施。例如，錢塘朱
異「自潮溝列宅至青溪，其中有臺池翫好，每瑕日與賓客遊焉」42；徐勉的墅「華
樓迥榭，頗有臨眺之美」43；謝安的東山故居標榜著「樓館林竹甚盛」。44 謝靈
40 據《宋書》的記載，羊希是在「壬辰之制，其禁嚴刻，事既難遵，理與時弛，而占山封水，
漸染復滋，更相因仍，便成先業。一朝頓去，易致嗟怨。」的情況之下，奏請頒布〈占山法〉的
。條文入下：「凡是山澤，先常熂.種養竹木雜果為林.，及陂湖江海魚梁魷鱉場，常加功修作
者，聽不追奪。官品第一、第二，聽占山三頃；第三、第四品，二頃五十畝；第五、第六品，二
頃；第七、第八品，一頃五十畝；第九品及百姓，一頃。皆依定格，條上貲簿。若先已占山，不
得更占，先占闕少，依限占足。若非前條舊業，一不得禁。有犯者，水土一尺以上，並計贓，依
常盜律論。停除咸康二年壬辰之科。」參《宋書》卷54〈羊玄保附羊希傳〉，頁1536-1537。分析
〈占山法〉的內容有六條要點：首先，凡是山澤，先常熂.，種養竹木雜果為林.，及陂湖江海
魚梁魷鱉場，常加工修作者，聽不追奪。亦即，凡在此以前占有的山林川澤，只要常加工修作，
便可聽不追奪，並確認為先業，成為私有財產。其次，官品第一、第二，聽占山三頃；第三、第
四品，二頃五十畝；第五、第六品，二頃；第七、第八品，一頃五十畝；第九品及百姓，一頃。
因此，各以官品占山護澤，最高者可為三頃，每降二品，減五十畝；至於九品及百姓，可占一頃
。第三點，若先已占山，不得更占，先占闕少，依限占足。而先佔的山，指正在加工經營的山，
超過第二條規定的，便不追奪，但也不得更佔；先佔少於第二條的規定，可以依限佔足，過限則
不可。這便是「限制」。第四點，皆依定格，條上貲簿。這是說要按照稅制規定完納貲稅。再者
，若非前條舊業，一不得禁。有犯者水上一尺以上並計贓，依常盜律論。所謂的「若非前條舊業
」指的是一、二、三條規定的可不追奪的舊業及少佔闕少，依限佔足的「新業」。「一不得禁」，
指不得禁人樵採漁釣。「有犯者」指超過前條舊業並多佔、禁人樵採漁釣者，無論水上一尺以上
都要計贓，按常盜律論處。亦即，除了被占有的山林川澤外，其餘山林川澤，一律開放。聽任官
吏貴族與百姓按照上述限額占有，但不得超過限額，超過者，水土一尺以上均算違制，依常盜律
處斷。最後公布，廢除〈壬辰詔書〉的規定。
41 謝靈運稱其山居，有「夾渠二田，周嶺三苑。九泉別澗，五谷異巘。……眾流溉灌以環近，
諸堤擁抑以接遠。遠堤兼陌，近流開湍。」表現出園林中的渠道縱橫、灌溉良田、百果備林的富
庶景觀。參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60-461。
42 參《南史》（台北：鼎文書局，1980年3月）卷62〈朱異傳〉，頁1519。
43 參《南史》卷60〈徐勉傳〉，頁1483-14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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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於始寧立墅，南北兩山建有居宅，又「面南嶺，建經臺；倚北阜，築講堂。傍
危峰，立禪室；臨浚流，列僧房」45，依山傍水，錯落有致，也呈顯出佈局巧妙
的建築群體。
墅的土地來源，有獲自皇家的賞賜，例如鍾山墅乃是「晉丞相王導賜田」46；
有出資購置營建，例如梁中書令徐勉，把自己「經始歷年，粗已成立」的「墅舍」，
「貨與韋黯」，又把所得的田價百金的一半交給長子徐崧，令其將「所買湖熟田
地」營建為墅，並勉其「既以營之，宜使成立」47；其他的途徑，則是憑藉權貴
掠奪土地，例如，梁朝宗室蕭正德，「陰養死士，……自征虜亭至於方山，悉略
為墅」即是一例；又東晉大族刁逵在京口「固吝山澤」，擴展至萬頃家業。48 由
於這種封固、強佔山澤之風，其經濟內容遠不只是簡單地資源掠奪和禁民樵採漁
釣強責稅直，而是包含著投資開發等生產建設的內容。可以說，江南地區未經開
發的山野丘陵地區多數為私家所占有，而世家大族瓜分山澤的過程，也就是東晉
南朝山墅的營建和山林的開發過程。
二、流水高山、周員之美--園林的美感
〈山居賦〉作為兩晉南北朝的山水詩文的代表作品之一，對於自然山川風貌
有較為細膩的描寫，而且還涉及卜宅相地、選擇園址、道路佈設、景觀組織等方
面的規劃設計。這些都是在漢賦中未嘗見到的，是中國園林的美感昇華到一個新
階段的標誌。〈山居賦〉描寫周圍的自然環境如下：
其居也，左湖右江，往渚還汀；面山背阜，東阻西傾。抱含吸吐，款跨紆
縈；.聯邪.，側直齊平。49
「往渚還汀，面山背阜」一句，說明了謝靈運的隱居處所的環境，整體說起來，
是位於四面有水環繞，前後有青山依靠的山水寶地。而「迂迴吸吐」，則體現出
該地湖光水色、水脈縱橫錯流，水氣似有似無；款跨紆縈，則呈現出臨江帶湖、
青山映帶的景致。
接著，謝靈運提出園林的上乘原則應能盡「周員之美」。他所說的「周員之
美」，在於園林的環境應有高山流水，園林內的山川、林木、池沼、水碓等景觀，
必須維持自然天成的最高理想。亦即：
44 參《晉書》卷79〈謝安傳〉，頁2075。
45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59。
46 《晉書》卷65〈王導傳〉，頁1753。
47 《南史》卷60〈徐勉傳〉，頁1483-1484。
48 《晉書》卷69〈刁協傳〉，頁1846。
49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52。
15
使居有良田廣宅，在高山流川之畔；溝池自環，竹木周布，場圃在前，果
園在後。50
因此，一座理想的園林，除了必須有良田廣宅之外，其周圍亦須有溝池環繞、竹
木隔閡，前有菜圃、後有果園。而這些象徵著士族園林在自然環境（山、川、竹、
木）與人工環境（菜圃、果園、良田、住宅）之間，調和配置的成果。
在園林整體環境的論述過程，謝靈運採取自然的方位來說明。他依照東、南
西、北的空間順序，依序地來介紹他的莊園。基本上，他的空間論述方法分為兩
個層次，先說明近東、近南、近西、近北的環境；再說明遠東、遠南、遠西、遠
北的環境。使得園林空間的整體構成由近而遠、層層相扣的印象。
首先，來看看他對於近東的描繪。〈山居賦〉說明近東的環境，稱：「近東則
上田、下湖，西谿、南谷，石.、石滂，閔硎、黃竹。決飛泉於百仞，森高薄於
千麓。寫長源於遠江，派深毖於近瀆。」51 他在〈自注〉中對於這些近東地區
的層層山峰，有詳細的方位描寫，這些丘陵地形，將園林的東邊，以峭峻的山體，
與巖壁綠竹、飛瀑迅激天然區隔出來，還指出近東地區的「西谷鄣」，是園林景
區的最高峰。52 而更遠的遠東地區，〈山居賦〉則以一系列的遠山層峰（天台、
桐柏、方石、太平、四明）諸山，與近東的翠林青山互相映對。53 這樣的寫法，
使得讀者可以很清楚地意識到近東與遠東，在景觀的色彩上都是屬於翠綠的青
山。
稱近南的環境，謂：「近南則會以雙流，縈以三洲。表裡回游，離合山川。
崿崩飛於東峭，槃傍薄於西阡。拂青林而激波，揮白沙而生漣。」54 指出了近
南的景觀有崩塌的峭巖、表裏離合的江中沙洲、以及似縈猶分的剡江。不管是雙
流，或是三洲，都是在形貌及空間上的壯、弱、消、漲。而遠南的環境景觀描寫
如下：「遠南則松箴、棲雞、唐嵫、漫石。崒、嵊對嶺，巃、孟分隔。入極浦而
邅回，迷不知其所適。」55 觀遠南的景觀描寫，亦多以原始的山川緻勝，充滿
著瀑布、溪澗、漫石，其景緻亦是峰嶺相連、高峻險阻，山中多渚浦澗，傍依茂
林，嶔崎而深沉。56 因此，謝靈運在對於這些山川景物的描寫時，刻意增加其
50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50-451。
51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52-453。
52 〈山居賦•自注〉曰：「西谿水出始寧縣西谷鄣，是近山之最高者。」參顧紹柏校注，《謝靈
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52。一般而言，以整體地勢來看，近東與遠東是屬於地勢較高的地區，
其中最高峰稱為「覆厄山」，海拔861 公尺，相傳謝靈運曾登此山飲酒賦詩。參上虞市人民政府
門戶網站（www.shangyu.gov.cn），網路版《上虞市志》。
53 在五行學上，東方屬「木」、顏色屬「青」，這與謝靈運的「近東」、「遠東」的描寫頗為類似。
根據〔隋〕蕭吉《五行大義》的說法，「木者，觸也，觸地而生。……冒也，言冒地而出。……
東者，動也。」參〔隋〕蕭吉，錢杭點校，《五行大義》（上海：上海書店，2001 年12 月）卷1
〈釋五行名〉，頁1。謝靈運在此以「飛泉」、「迅激」、「萬丈」、「綠竹」等指出近東、遠東之景
觀，頗可見其五行方位之觀念。
54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52。
55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53-454。
56 《五行大義》認為：「南，任也。物之方任也。……陽氣用事，萬物變化也。」參錢杭點校，
《五行大義》卷1〈釋五行名〉，頁2。而謝靈運此處對於南方的景物描寫，使造成空間上的分合
16
迷離、嶔奇、蒙籠的視覺印象。
對於近西的景觀，〈山居賦〉的描寫如下：「近西則楊、賓接峰，唐皇連縱。
室、壁帶谿，曾、孤臨江。竹緣浦以被綠，石照澗而映紅。月隱山而成陰，木鳴
柯以起風。」57 描述遠西景觀的文字因脫漏，難得而知，但推其景致當也是盡
山林川澤之美。謝靈運此處描寫近西景物，刻意營造「日薄西山」、「峽澗昏紅」、
「隱月鳴風」之蕭瑟景象，文字當中又極盡所能地鋪陳「隱」、「陰」、「棲」等傷
愁字眼，觸動讀者月隱山西、鳴柯起風之愁颯離情。58
關於近北的景觀，謝靈運的描寫更屬上乘。其文曰：「近北則二巫結湖，兩
.通沼。橫、石判盡，休、周分表。引修堤之逶迤，吐泉流之浩溔。山磯下而回
澤，瀨石上而開道。」59 此段描寫近北的景觀，出現有大小巫湖，中隔一山，
而湖沼之間的回洋、水瀨，邊浦出江，並是美處。又泉流逶迆、長谿浩浩、結湖
緬渺、通沼回澤，可見出園林北方水景之麗緻。遠北的景觀則更具有河海壯闊波
瀾之美。謝靈運的描寫如下：「遠北則長江永歸，巨海延納。崑漲緬曠，島嶼綢
杳。山縱橫以布護，水迴沈而縈浥。信荒極之綿眇，究風波之睽合。」60 在這
裡，謝靈運指出了大江從山南往北流，窮上虞界，謂之三江口，便是大海。海面
遼闊，島嶼綿密，遼闊而環繞地浸潤在無垠的大海。同時，他在論述水的性格時，
也導出了「海為百谷王」的道理，61 這也代表了他對於水之於人生的寓意。62
三、面山背阜、抱含吸吐--園林的風水
謝靈運在〈山居賦〉中，特別詳細地描寫南山的建築佈局，如何與山水風景
相結合，道路敷設如何與景觀組織相配合的情況：
南山是開創卜居之處也。從江樓步路，跨越山嶺，綿亙田野，或升或
降，當三里許。塗路所經見也，則喬木茂竹，綠畛彌阜，橫波疏石；側
道飛流，以為寓目之美觀。及至所居之處，自西山開道，迄於東山二里
變化與離奇效果。
57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52-453。
58 西方在五行屬「金」，《五行大義》有謂：「金者，其時為秋也。……秋之為言愁也。……秋，
肅也。」參錢杭點校，《五行大義》卷1〈釋五行名〉，頁2。
59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53。
60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54。
61 謝靈運在〈自注〉中寫到：「海為百谷王，以其善處下也。」這是源於《老子》：「江海所以能
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谷王。」參朱謙之校釋，《老子校釋》（北京：中華書局，1996
年8 月），頁267。
62 根據《五行大義》曰：「水，準也，平準萬物也。……陰化淖濡，流施潛行也。……其位北方。」
水在五行屬北，又水有萬物準繩的意思。參錢杭點校《五行大義》卷1〈釋五行名〉，頁2-3。又
謝靈運對於「水」，似乎還有其他的體認。首先，他認為水能為百谷王，係因其善處下；接著，
他將河海之歸極，看成「縱橫無常」的結果；還有，他將河川由最初的縈繞，蜿蜒曲流，最終歸
於大海，看成「荒極」，在在都與《老子》的觀點「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又不爭」（第8 章）、
「是謂.狀之物，.物之象，是謂忽恍」（第14 章）、「道常.名，……譬道在天下，猶川谷與江
海」（第32 章）頗有不謀而合的體會。參朱謙之校釋，《老子校釋》，頁31、54、130-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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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餘。南悉連嶺疊鄣，青翠相接。雲煙霄路，殆無倪際。從逕入谷，凡
有三口。……緣路初入，行於竹逕，半路闊，以竹渠澗。既入東南傍山
渠，展轉幽奇，異處同美。北東西路，因山為鄣。正北狹處，踐湖為池。
南山相對，皆有崖巖，東北枕壑，下則清川如鏡，傾柯盤石，被隩映
渚。西巖帶林，去潭可二十丈許。葺基構宇，在巖林之中，水衛石階，
開窗對山，仰眺曾峰，俯鏡濬壑。去巖半嶺，複有一樓。迴望周眺，既
得遠趣，還顧西館，望對窗戶。綠崖下者，密竹蒙逕，從北直南，悉是
竹園。東西百丈，南北百五十五丈，北倚近峰，南眺遠嶺。四山周迴，溪
澗交過，水石林竹之美，岩岫隈曲之好，備盡之矣。63
從以上的描述看來，謝家的莊園可以說是一座典型的園林化莊園。它在規劃佈局
上如何與山水風景相結合方面確實有所考慮，且經過仔細的考量。而這也體現出
謝靈運在園宅選址時，這種相地卜宅與傳統的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之間的關係。
謝靈運在園址的選擇、體驗、規劃的過程當中，乃是藉由考察評估地質、水
文、日照、風向、植被、氣場、景觀等因素，作出客觀的選擇判斷，並據此採取
相應的規劃措施，使人工建築能和諧地融入自然山水之中，使生存的空間能夠配
合當地的環境條件做適當的調整，從而得以安養生息，64 這大體上顯現了中國
傳統的天人合一觀的思想基礎，輔以考察實際山水與自然界的變化，而歸納出園
林營建規劃所需的準則，65 其實就是一種用於擇地定居的環境生態學，66 只不
過是以古代的遣詞用字來解釋一套綜合的系統，包括地形、水文、氣候、植被與
景觀等的選擇標準，憑以判斷適宜居住的法則。67
早在《後漢書．仲長統傳》當中，就記載了仲長統對於居住環境的要求是：
「使居有良田廣宅，背山臨流，溝池環匝，竹木周布，場圃築前，果園樹後」68，
表明了人類追求自然的情懷，其居住之處所應與大自然保持緊密聯繫，與自然環
63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61。
64 日本學者渡邊欣雄教授認為所謂的風水就是根據山形、地形、方位、風向等進行凶吉判斷，
是產生於中國古代的一種原始的地理學。參渡邊欣雄，《風水--..景.地理學》（京都：人文書
院，1995 年3 月），頁46-48；渡邊欣雄，《風水思想.東...》（京都：人文書院，1990 年3
月），頁31-32。
65 十九世紀英國伊特爾（Ernest J. Eitel）認為中國風水是一種神聖的景觀科學，他認為風水是有
機整體的自然觀，並把風水理論的理、數、氣、形歸納為自然的法則（the law of nature）、自然
的數值（the numerical proportions of nature）、自然的氣息（the breath of nature）、自然的外形（the
forms and outlines of nature）四個命題。參Emest J. Eitel, Feng-Shui: The Science of Sacred
Landscape in Old China(Tucson: Synergetic Press), pp.1-49.
66 伯格（Kenneth J. E. Berger）教授認為風水與生態學的理論有異曲同工之妙：「Finally, it is
interesting to note that if one examines the definition of ecology--“the science dealing with the
interrelationship among living things and their environment”, it could almost be said that it is a
definition of feng shui. The relationships between feng shui and the principles of the environment have
not yet begun to be realized and perhaps it is time that they are. 」參Kenneth J.E. Berger, “Is Feng Shui
an Early Form of Ecology?” Asian Culture,Vol.XXII,No.3(Autumn,1994),pp.3-12.
67 俞孔堅，《生物與文化基因上的圖式--風水與理想景觀的深層意義》（台北：田園城市，1998
年2月），頁75-98。
68 《後漢書》（台北：鼎文書局，1999年4月）卷49〈仲長統傳〉，頁1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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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相適應。
魏晉南北朝時期，中國歷史上又一次的大變動，助長了士大夫嘉遁隱逸、清
議玄談、遊仙服食之風，文人對於山水詩、山水畫的愛好，以及佛道寺觀山林勝
景的追求，無疑對風水思想的感染起了催化作用。東晉的田園詩人陶淵明寫〈桃
花源記〉69，其中所描寫的世外桃源環境模式，與後世理想的風水寶地典型特徵
一致，堪稱提供了一個形象生動的範例，其中描寫的「水口」景觀不僅適用於風
水，也是造園理論之原型。而謝靈運〈山居賦〉，更提出山居環境及景觀的理想
模式：「抗北頂以葺館，瞰南峰以啟軒，羅曾崖於戶里，列鏡瀾於窗前。」這與
「背山面水，山環水繞，北有袒龍，南對朝案」的風水模式也頗為符合。因此，
無論出於什麼原因而擇居，在選定居址時所要考慮的條件固然不能忽略，對於基
本條件中的自然環境的利弊因素也不能不作判斷分析。故擇居是一個「綜合考慮」
的過程，擇居所提供的是一個積累的綜合擇居經驗的「機會」和「過程」。70
四、心放俗外、順從性情--園林的意境
魏晉六朝時期對於自然山體之利用，經常擇取範圍內之天然地貌以供園林佈
置。例如江淹的庭園「今所鑿處，前峻山以蔽日，後幽晦而多阻」71；又如東晉
孫綽的描寫「巍峨太平，峻逾華霍，秀嶺樊縕，奇峰挺崿。上干翠霞，下籠丹壑。……
懸棟翠微，飛宇雲際，重密蹇產，回溪縈帶。被以青松，酒以素瀨，流風佇旁，
翔雲停藹」72，都十分注意園林與周圍峰林澗谷間的映接和連屬，以及如何在園
林中善加組合自然山體的藝術技巧，詩文中主要形容的即是自然山體在園林中的
景觀價值。
魏晉六朝時期對於自然山體之利用，經常擇取範圍內之天然地貌以供園林佈
置。大型園林如謝靈運的始寧山居「面山背阜，東阻西傾。……近西則楊、賓接
峰，唐皇連縱。……遠東則天台、桐柏、方石、太平，二韭、四明、五奧、三菁」
73；小如江淹「兩株樹，十莖草之間」的庭園「雖無魚梁釣臺，處處可坐」74，
都十分注意園林與周圍峰林澗谷間的映接和連屬。
構園於江南澤國，水體之豐富、利用之便利進一步促進水景在園林中占有更
重要的位置。與山景相似，對於水景的藝術處理也首先是從園林周園地貌環境的
選擇入手，而自然水景之美又往往與自然山景之美渾融湊泊。例如，描寫「會稽
69 陶淵明對於「水口」的描寫頗為細膩：「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髣符.若有光。便
捨船從口入。初極狹，纔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參〔晉〕陶潛，逯欽立校注，《陶淵
明集》（台北：里仁書局，1985 年4 月），頁165。
70 俞孔堅曾提出中國原始人類滿意的棲息地模式，也就是理想風水的原型：（1）圍合與尺度效
應，（2）邊緣效應，（3）隔離效應，（4）豁口與走廊效應。參俞孔堅，《理想景觀探源--風水的
文化意義》（台北：田園城市，1998 年2 月），頁83-91。
71 〔晉〕江淹，俞紹初校注，《江淹集校注》（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4年9月）〈草木頌〉，
頁56-57 。
72 孫綽，〈太平山銘〉，收入《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全晉文》卷62，頁644。
73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52-453。
74 俞紹初校注，《江淹集校注》〈草木頌〉，頁56-57。
19
境特多名山水，峰崿隆峻，吐納雲霧。松栝楓柏，擢幹竦條。潭壑鏡徹，清流寫
注」。75 東晉以後，世族名士多於此建園，謝靈運「移籍會稽，修營別業，傍山
帶江，盡幽居之美」76 即是一例。靈運在他的山水詩中，對於江南的水鄉澤國
的美景更是做過詳盡的描述，例如他的山水詩〈石門新營所住四面高山，迴溪石
瀨，脩竹茂林〉77，即可看出溪瀨環帶其園之佳境。
江南園林的水景豐富曼妙，各種水體逞異競妍，成為山水詩人描繪的對象：
「近南則會以雙流，……拂青林而激波，揮白沙而生漣」78，這是寫湖；「赬岸
兮若虹，黛樹兮如畫，暮雲兮千里，朝霞兮千尺，步東池分液未久，臥西窗兮月
向山」79，這是寫園池；會稽孔珪家「起園，列植桐柳，多構山泉，殆窮真趣」
80，這是寫泉；「四山周回，溪澗交過，水石林竹之美，巖岫隈曲之好，備盡之
矣」81，這是寫溪澗。由此更可展現出園林中澗、潭、溪、泉、池等多種水體之
間的相互襟帶之趣。風景特徵的藝術真實，在於水體的源流、水情的動靜、水面
的聚分等符合自然規律，在於岸線、島嶼、磯漢等細節的處理和背景環境的襯托
。以達到山為水峙，水為山映，充滿著詩情畫意，給人以想、回味、思索，飽賞
山色煙景。東晉南朝的許多類似的記述為後人世代傳誦，而值得注意的是，此時
人們已普遍意識到多種山景、水體的映襯、變幻、組合在園林中的審美價值，如
孫綽提到的湖澗相輝，謝靈運園中的青山綠水皆備都能說明這種進步。
肆、始寧山居的景觀
〈山居賦〉接著敘述始寧山居附近的竹林、樹木、水草等野生植物和魚、鳥
、野獸等動物資源的分佈情形，以及農田耕作、引水灌溉的設施，勾畫出一幅大
自然的生態情景和自給自足的莊園圖像。以下依序說明論述如下：
一、導渠引流、阡陌縱橫--〈山居賦〉的農園景觀
一般而言，農業在士族莊園的體系中佔居主導的地位。在謝靈運莊園裡居宅
的東面有所謂「上田」，在南山有「夾渠二田」，「阡陌縱橫，塍埒交經」。82 而
75 〔劉宋〕劉義慶，徐震堮校箋，《世說新語校箋》（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89年9月），卷上
〈言語篇〉，頁82，注引《會稽郡記》。
76《宋書》卷67〈謝靈運傳〉，頁1754。
77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石門新營所住四面高山，迴溪石瀨，脩竹茂林〉，頁256。
78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52。
79 謝莊，〈曲池賦〉，收入《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全宋文》卷34，頁334。
80《南史》卷41〈齊宗室傳〉，頁1038。
81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61。
82 通常在東晉南朝時期，為了提高農產品的收獲量，士族莊園極為重視水利灌溉。〈山居賦〉稱
：「導渠引流，脈散溝并。……眾流溉灌以環近，諸堤擁抑以接遠。遠堤兼陌，近流開湍。」證
明了在莊園裡溝渠密佈，農田水利的重要。參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52-460
。
20
在耕地上所種植的農作物，據〈山居賦〉的紀錄可知，在水田種稻，旱地種麻、
麥、栗及豆類，在園圃種蔥、姜、薺、蔓菁等種類繁多的菜蔬。此外，除了在農
地生產糧食作物之餘，一般吏民常利用宅前屋後和田壟空地種植菜蔬果品，以作
為家庭生活之補貼；至於山湖兼備之大型園墅，則更具備多種種植之條件。
在士族莊園裡，園圃業的重要性僅次於農業。83 首先，以果品種植為例，〈山
居賦〉中提到的百果景觀如下：
北山二園，南山三苑；百果備列，乍近乍遠。羅行布株，迎早候晚。倚蔚
溪澗，森.崖巘。杏壇、柰園，橘林、栗圃。桃李多品，梨棗殊所。枇杷
林檎，帶谷映渚。椹梅流芬於回巒，椑柿被實於長浦。84
可見始寧山居中的水果品類不少，既然有「北山二園，南山三苑」的規模，還有
「百果備列，乍近乍遠。羅行布株，迎早候晚」的景觀，因此果品有杏、柰、橘、
栗、桃、李、梨、棗、枇杷、林檎、桑椹、梅、椑、柿等也滿山遍野。85 以下
將〈山居賦〉中記錄的水果圖像表列於后。
表二：〈山居賦〉果品圖檔86
果 圖檔 資料來源說明
杏
植物名實
圖考，頁
750
上古時期鑽木取火，多用杏木。杏的
枝、葉、花、果的顏色與火相似，杏
的實、仁、枝、根均可入藥。
83 中國自古有重視園圃種植之傳統。據《周禮•大宰篇》論述古代「以九職任萬民：一曰三農
，生九穀；二曰園圃，毓草木；三曰虞衡，作山澤之材；四曰藪牧，養蕃鳥獸；五曰百工，飭化
八材。」這裡可以看出園圃種植業對於國民生計的重要性，僅次於平地、原、隰生產糧食的三農
，而在其他各業之上。六朝以前中國已有不少農書問世，如漢代的《氾勝之書》、《四民月令》等
專門論述農學之書；其他如《詩經》、《呂氏春秋》、《淮南子》、《論衡》等典籍都曾多少提及農稼
耕耨之事；魏晉南北朝時期，南方曾有許多動物志、植物志問世，北方則有《齊民要術》總結歷
代之農業成果，可見中國自古即是以農立國。
84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63。
85 〈占山法〉指出，士族地主占山是為了「種養竹木雜果」。樹木種植中以桑樹和果樹為多，桑
、果成林是比較常見的。在孔靈符的莊園裡有果園九處；在徐勉的莊園裡「桃李茂密，桐竹成蔭
」；又王羲之〈雜帖〉稱：「青李、來禽、櫻桃、日給藤子，皆囊盛為佳，函封多不生。足下所疏
云此果佳，可為致子。此種彼胡桃皆生也。吾篤喜種果，今在田里，惟以此為事。」都說明士族
地主對培植樹果極為重視。
86 〈山居賦〉圖檔說明如下：一、「資料來源」欄所記，即為圖檔出處。例如，杏之圖檔取自《植
物名實圖考》，頁750 之杏圖。二、「說明」欄之文字，係綜合摘節自以下諸書之資料：〔明〕王
圻，《三才圖會》（台北：成文出版社，1974 年）、〔清〕吳其濬，《植物名實圖考》（台北：世界
書局，1974 年4 月）、〔清〕徐鼎，《毛詩名物圖說》（收入《中國科學技術典籍通彙》（鄭州：河
南教育出版社，1996 年6 月）生物卷，冊2）、徐朝華注，《爾雅今注》（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
1994 年10 月）、高明乾、佟玉華、劉坤，《詩經動物釋詁》（北京：中華書局，2005 年9 月）、童
勉之，《中華草木蟲魚文化》（台北：文津出版社，1997 年7 月）。
21
柰
植物名實
圖考，頁
757
柰在古代是水果中的重要貢品，柰之
葉、皮、種子皆可入藥，藥用功效大。
橘
植物名實
圖考，頁
746
古代合橘、柚為一類，可治消食、化
痰，去腸中惡氣。
栗
植物名實
圖考，頁
750
栗，亦名「板栗」，山毛櫸科，落葉喬
木，高可達20 米，栗之大者為板栗；
稍小者為山栗，圓而尖者為錐栗。
桃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33
桃花絢麗向為人喜愛，桃子帶有仙桃
傳奇色彩，另外，桃木也有避邪之說 。
李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34
李，薔薇科，落葉喬木，樹齡長。李
的實、根、葉均有藥用價值。
梨
植物名實
圖考，頁
756
梨，可治風疾，亦使成膏可治咳。
棗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42
棗者，形似壺，邊大而腰細。名實頗
多，有壺棗、邊要棗、平矢棗等。
枇
杷
植物名實
圖考，頁
754
枇杷葉為嗽藥，浙江產枇杷者，實大
核小。
林
檎
植物名實
圖考，頁
717
林檎，即沙果。
梅
植物名實
圖考，頁
749
「松、竹、梅」為「歲寒三友」，梅在
古代常為詠梅品梅的對象。
椑
植物名實
圖考，頁
724
椑，色青，可做漆。
柿
植物名實
圖考，頁
753
柿在荒年，是百姓充飢救荒之物，在
古代更是治療消化道疾病之良藥。
從上表可知，謝靈運的山居當中，果品甚為豐盛，而且種類繁多，果品除了野生
22
品種之外，具有形美、實用、觀賞等優點，也多具有救荒、醫療與延年益壽的價
值。87
在士族莊園裡，蔬菜栽培業也頗為重要。88 靈運的莊園中的「北山二園，
南山三苑」中提到的蔬菜有「渠渟所藝，含繠藉芳，葑菲蘇薑。綠葵眷節以懷露，
白韭感時而負霜。寒蔥摽倩以陵陰，春藿吐苕以近陽。」89 可知在靈運的山居
中種植了多種蔬菜，有的可用作為調味品，還有像是薑薺葑菲，均是食用性高的
蔬菜。
二、興節隨宜、隨土所生--〈山居賦〉的植物景觀
由於謝靈運的山居，含山帶水，森林茂密，因此植物的種類繁多。基本上，
靈運對於植物景觀的描寫，依竹、木、藥草等分類說明，還提出「興節隨宜、隨
土所生」的看法。首先看看〈山居賦〉對於竹類的描寫：
其竹則二箭殊葉，四苦齊味，水石別谷，巨細各彙。既修竦而便娟，亦蕭
森而蓊蔚；露夕沾而悽陰，風朝振而清氣。捎玄雲以拂杪。90
可以說在謝靈運的山居裡有豐富的竹產。91 所謂的二箭，係指苦劍與弁箭；而
四苦是指青苦、白苦、紫苦、黃苦；又有骨架細密的水竹，以及可以充作屋宇棟
樑的石竹。形容竹的狀貌的形容詞則有--脩竦、便娟、蕭森、蓊蔚等風格。〈山
居賦〉接著描寫的園林中的植物種類是木本植物。其文曰：
其木則松.檀櫟，楩楠桐榆。.柘穀棟，楸梓檉檽。剛柔性異，貞脆質殊
。卑高沃塉，各隨所如。榦合抱以隱岑，杪千仞而排虛。凌岡上而喬竦，
蔭澗下而扶疏。沿長谷以傾柯，攢積石以插衢。華映水而增光，氣結風而
回敷。92
87 網路版《上虞市志》記載今天上虞地區的果品種類包括：桃、葡萄、金桔、文旦、李、杏、
梅、櫻桃、蘋果、林檎、梨、石榴、板栗、海棠果、棗、枇杷、楊梅、柿、桑椹、草莓等，果品
種類亦夥。參上虞市人民政府門戶網站（www.shangyu.gov.cn）。
88 魏晉南北朝園林史料中，曾多處提及園中種植蔬果。如桑虞園中瓜果初熟，有人「踰垣盜採
」（《晉書》卷88〈孝友•桑虞傳〉）；又孔靈符在永興立墅，闢有「果園九處」（《宋書》卷54〈孔
季恭附孔靈符傳〉）；柳元景屋宅「南岸有菜園數十畝」（《宋書》卷77〈柳元景傳〉）；南梁時，蕭
偉將位於青溪之園林，「多加穿築，增植嘉樹珍果」（《梁書》卷22〈南平元襄王偉傳〉）；在徐勉
的莊園裡「桃李茂密，桐竹成陰」（《梁書》卷25〈徐勉傳〉）。都說明士族地主對培植果樹蔬菜極
為重視。沈約〈行園詩〉還描述到園林中有多種蔬菜栽植：「寒瓜方臥隴，秋菰亦滿坡。紫茄紛
爛熳，綠芋郁參差。初菘尚堪把，時韭且離離。高籬有繁實，何減萬年枝。荒渠積野雁，安用昆
明池。（《梁詩》卷6）」可見園林中種植蔬果之美好。
89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63。
90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56。
91 在今天的上虞地區，竹產亦甚為豐富，有淡竹、苦竹、水竹、紫竹、石竹、角竹、彗竹、刺
竹、慈竹、斑竹、毛竹、早竹等分佈。參網路版《上虞市志》之記載。
92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56-457。
23
從這段文字當中，可見始寧山墅中的林木景觀也頗為豐富。93 像是松、.、檀、
櫟、楩、楠、桐、榆、.、柘、穀、棟、楸、梓、檉、樗等，靈運在〈自注〉中
稱「選木之美者載之」--其選載之木種以堅軔耐寒經冬不凋、枝態幹美、樹葉繁
茂者為原則。下表是靈運在〈山居賦〉詳細記錄的木本植物：
表三：〈山居賦〉木類圖檔
木 圖檔 資料來源說明
松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36
松的型態優美，其盤曲、迂旋、凝鬱
向為文人與園家喜愛。
.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46
.，在古籍中有食.葉、.子可以長
生的說法，.也是墓前必植之木，代
表子孫的孝心。
檀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37
檀為強韌之木，勁車以為軸，樹皮正
青，木質堅挺。
櫟
中華草木
蟲魚文化
，頁231
櫟，又名棫，俗稱作櫟、麻櫟，落葉
喬木，葉長橢圓形，果實叫做橡子。
桐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35
桐有梧桐、油桐、泡桐等品種，為落
葉喬木，可高達15 米。在古代，桐是
鳳凰棲息之樹，更是製琴良材。
榆
中華草木
蟲魚文化
，頁220
榆，落葉喬木，高可達25 米，常見有
莢榆、白榆、榔榆。常用以供農具、
車輛的重要木材。
.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46
.為良材，可做弓及車轅，蠶食.桑
所得絲，堅紉可為琴瑟絃。
柘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46
.、柘皆美材，可為弓幹，柘葉飼蠶
為絲，絃清響勝凡絲。
穀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44
穀，江南多積其皮以為布，又擣之以
為紙，謂之「穀皮紙」；其膠可圖丹砂；
穀木白汁如乳，故名為「穀」。
93 六朝時期樹木的種植多以桑樹和果樹配植，一般家戶通常都有將樹木種植在屋前、屋後、或
中庭的習慣，例如周朗言：「蔭巷綠藩，必樹桑柘，列庭接宇，唯植竹栗」。參《宋書》卷82〈周
朗傳〉，頁2093。
24
棟
毛詩名物
圖說，
2-744
棟，亦稱「苦棟」，棟科，落葉喬木，
高可數米，棟生長快，木材堅實，易
加工，多供建築及製家具。
楸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35
楸，又名梓、椅。古代常以椅、梓並
稱，又謂梓者，有楸之梳理。
梓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35
梓為百木之長，在古代房屋周圍常種
植「桑、梓」二木。梓，輕軟耐巧，
是古代家具良材。
檉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45
檉，一名雨師，枝葉如松，葉細如絲，
婀娜可愛，天之將雨，檉先起氣，今
名檉河柳。
樗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43
樗，樹木及皮皆似漆青色，其葉臭，
北地呼為山椿；江東呼為鬼目，以葉
脫去有痕如眼目。
〈山居賦〉中所記錄的植物的另一個面向為水草。其文曰：
水草則萍藻蘊菼，雚蒲芹蓀，蒹菰蘋蘩，蕝荇菱蓮。雖備物之偕美，獨扶
渠之華鮮。播綠葉之鬱茂，含紅敷之續翻。94
在「水草」段中，謝靈運首先點出園中水草茂盛、種類品多之美；接著，將水草
之鬱茂綠葉，隨水游往，而感嘆清香之難留、盛容之易殘。另一方面，水草段係
緊接著前段敘述園區的各式水體，既然園區多湖沼、渚洲，因此，極利於水草之
生長。靈運在此也間接地指出了水草與魚類生長之間的關連性。
表四：〈山居賦〉水草圖檔
水草 圖檔 資料來源說明
萍
中華草木
蟲魚文化
，頁23
萍，即浮萍，葉呈卵形或橢圓形，浮
於水面，下面有根，分佈於各地的池
塘、湖泊。
藻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11
藻，水草，生水底，飢荒可當穀食。
94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55。
25
蘊
植物名實
圖考，頁
453
蘊，即金魚藻，可治癭瘤，結氣在喉
間。
菼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15
菼，似葦而小實中，又名荻、蓷、芝
蔚、益母草。
蒲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23
蒲，又名菖蒲，葉長而柔韌，可做坐
具、或臥具，柔軟舒通。
芹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30
芹，葉莖白色，空中而節，節間有細
莖如髮，其氣芬芳，又名小芹、水英。
蒹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21
蒹，水草，牛食之令牛肥疆，可高數
尺。
菰
植物名實
圖考，頁
451
菰，又名茭、蔣、茭白。茭草吐穗，
開小黃花，實節莖端，細子相膠，大
如指，剝出，煨熟可食，味香美。
蘋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11
萍，其粗大者曰蘋，生池澤，葉圓，
一莖一葉，根入水底，開白花。
繁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10
蘩，又名白蒿、款冬。春始生，及秋，
香黃可生食，亦可蒸。
荇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09
荇，叢生水中，葉圓在莖端，長短隨
水深淺，其白莖以苦酒浸之，味肥美
。
菱
中華草木
蟲魚文化
，頁33
菱，芰科，水生植物，又名「芰」，俗
稱菱角，為一年生水生草木，也是荒
年的度荒食物。
蓮
中華草木
蟲魚文化
，頁28
蓮，是古代君子的象徵，也是佛教極
樂淨土的象徵。
〈山居賦〉在記錄了水草之後，接著提到藥草的分佈：「《本草》所載，山澤
不一。雷、桐是別，和、緩是悉。參核六根，五華九實，二冬並稱而殊性，三建
26
異形而同出。水香送秋而擢蒨，林蘭近雪而揚猗。」95 謝靈運的始寧墅境內，
出產藥草甚多，而藥草的生長是「隨土所生」的。江南地區藥材種類繁多，世族
地主的莊園中一般都是藥園與果園並俱，僅大型的世族莊園中就可見到三十多種
藥材栽培，野生藥材更多。自東晉以來，服藥之風，盛行不衰，藥物在社會上需
求量增大，於是植藥和採藥成為民間的之種家庭副業。採藥人的足跡遍布深山峻
嶺，與此同時，藥材種植也比前代發展，足見藥物種植之豐盛。靈運謙稱「臥疾
山頂，抱疾就閑，……弱質難恒，頹齡易喪，……採藥救頹，順性靡違」，遂「尋
名山之奇藥，越靈波而憩轅」96，可見對於藥草之喜愛。97
三、飛泳騁騰、動類亦繁--〈山居賦〉的動物景觀
始寧山墅含山帶水，周圍山嶺環抱、叢林原野，因此動物種類繁多。〈山居
賦〉中曾提到多種動物的樣貌。98 其文曰：「植物既載，動類亦繁。飛泳騁透，
胡可根源，觀貌相音，備列山川。寒燠順節，隨宜匪敦。」靈運在〈自注〉中，
關於野生動物的形貌，有進一步的闡釋：
獸有數種，有騰者、有走者，走者騁，騰者透。謂種類既繁，不可根源，
但觀其貌狀，相其音聲，則知山川之好！興節隨宜，自然之數，非可敦戒
也。99
意指動物有的飛翔，有的游行，有的奔跑，有的跳躍，都是大自然的生命者，萬
萬不可強加迫害。下面為〈山居賦〉中所記錄之獸類。
表五：〈山居賦〉獸類圖檔
獸 圖檔 資料來源說明
95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55-456。
96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49、462-463。
97 梅塔耶（George Metailie）教授認為有三種理由可以說明草藥植物在園林中的重要地位。首先，
草藥植物具有美學的價值；其次，草藥植物具有之世的價值，可以促進植物學研究的領域；第三，
草藥植物具有經濟的價值，銷售可以產生利益。參George Metailie, “Some hints on ‘Scholar
Gardens’and plants in traditional China ” Studies in the History of Gardens & Designed Landscapes,
18:3(Autumn, 1998), pp.248-256.
98 魏晉六朝園林的動物畜養有兩大特點：一是四時季節，不間斷地有動物的身影；二是不同的
動物種類形態，錯雜陳園。另有些動物不是人工放養，乃是自然而來，或是因園林招引而來。私
家園林中一些中國農村社會常見的家禽頗多見於史籍，例如廣陵高平閻嵩家豢養雉鳥（《宋書》
卷30〈五行志一〉，頁892）。還有許多野生獸類飛禽會自己進入園中，如許孜在東陽之墓園有「
鷹雉棲其梁，簷鹿與猛獸擾其庭圃」（《晉書》卷88〈孝友•許孜傳〉，頁2279）；夏方的園林「種
植松柏，鳥烏猛獸馴擾其旁」（《晉書》卷86〈孝友•夏方傳〉，頁2277）；陶淡結廬山中，「養白
鹿以自偶」（《晉書》卷94〈隱逸•陶淡傳〉，頁2460）；廬度隱居西昌三顧山，「鳥獸隨之，夜常
有鹿觸其壁，……屋前有池養魚」（《南齊書》卷54〈高逸•廬度傳〉，頁935）。由上可見，魏晉
六朝時期，園林中的動物種類頗多，景觀頗富饒閑之趣。
99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57。
27
.
三才圖會
，頁2257
.，哺乳綱、靈長目、猴科。.猴屬
長臂猿，生活於竹林間，善嘯，善攀
援，故從其字名.。
狸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692
狸，哺乳綱、食肉目、貓科，亦叫豹
貓、狸貓、野貓、石虎、山狸、狸子
等。外型、大小似家貓，體背具有褐
色、紅棕色、棕黑色斑點。
獾
三才圖會
，頁2246
獾，哺乳綱、食肉目、犬科。又名.，
貉、貆、狗獾、天狗、金毛獾。體型
相似而略殊，短尾褐毛，日伏夜出，
穴土而居。
犴
三才圖會
，頁2239
犴，哺乳綱、食肉目、犬科。一般稱
犴為胡犬、野犬。形似狐而小，黑喙
善守。
獌
三才圖會
，頁2258
獌，哺乳綱、食肉目，狼科。又名貙
獌、獌狿。體型較長，形似狸而較凶
猛。
貙
三才圖會
，頁2238
貙，哺乳綱、食肉目、貓科。形似貍，
兇似牛犀，身上有斑紋，似狸貙虎屬
也，又名狗狸。
熊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693
熊，哺乳綱、食肉目、熊科，又名狗
熊、豬熊、黑熊、亞洲黑熊。體型肥
大，長約1.7-1.9 米。尾甚短，毛灰黑
色，頭寬而圓。
羆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693
羆，哺乳綱、食肉目、熊科，又名棕
熊、褐熊、貑熊。體型較大，長約2
米，毛色多變，四肢粗大，前足腕墊
小，足爪較長。
豺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693
豺，犬科，又叫紅狼、豺狗、亞洲野
狗、柴狗、赤狗等。體型似犬而小於
狼，耳短而圓，吻較狼短，頭額較寬，
四肢較短。
28
虎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690
虎，哺乳綱、食肉目、貓科，豹屬動
物。是貓科動物當中最大型獸，又名
老虎、大蟲。體長1.6-2 米，毛色淺黃
或棕黃，滿身黑色橫紋。
羱
三才圖會
，頁2259
羱，野羊，形似驢而群行，其角甚大，
生性喜遊，常於夏季晨露間，載行於
草原。
鹿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689
鹿，哺乳綱、偶蹄目、鹿科，處山林
中活動，馬身羊尾，頭側而長，高腳
行速，能別良草，食則相呼，動則同
旅，居則環角外向以防害。
.
毛詩名物
圖說 ，頁
2-688
.，哺乳綱、偶蹄目、鹿科，又叫獐、
牙獐、.、麇、.等。屬小型鹿科，
比麝略大，兩性都無角，體背和體側
毛呈棕黃色。
〈山居賦〉中對於鳥禽的描寫也是既生動又活撥。其文曰：
鳥則.鴻鶂鵠，鶖鷺鴇鶘。雞鵲繡質，鶷鸐綬章。晨鳧朝集，時鷮山梁。
海鳥違風，朔禽避涼。荑生歸北，霜降客南。接響雲漢，侶宿江潭。100
謝靈運對於鳥類的觀察可謂相當仔細，除了賦體的手法，鋪陳地列舉了許多鳥
禽，還非常巧妙地，以季節的遷移與時空的轉換的視野，細膩地來觀察鳥禽的生
息。「荑生歸北，霜降客南」，指出了鳥類的遷襲與避冬；「晨鳧朝集」，讓讀者呈
現「數大是美」的印象；「繡質」與「綬章」更是鳥類天生爭奇鬥豔的視覺美感。
視觀下表謝靈運的紀錄：
表六：〈山居賦〉鳥類圖檔
鳥 圖檔 資料來源說明
鴻
詩經動物
釋詁，頁
85
鴻，鴨科，大曰鴻、小曰雁，水禽。
雁狀似鵝，有蒼、白二色，蒼者又名
野鵝，嘴黑色，體色淺棕灰亮。
100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57。
29
鶂
三才圖會
，頁2193
鶂，又名蒼鶂，善高飛似雁，其色蒼
白。
鵠
三才圖會
，頁2214
鵠，善步，《禽經》曰：「鵠鳴哠哠」。
鶖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686
鶖，水鳥，長頸赤目，身青黑色，因
頭頸無毛，故又名禿鶖，又稱大禿鸛。
鷺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687
鷺科，水鳥，屬中型涉禽，又名鷺鷥、
白鳥、白鷺，林棲水食、群飛成序，
潔白如雪，頸細而長，腳青善翹。
鴇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687
鴇，鴇科，又名大鴇、地鵏。體型似
雁而大於雁，頸項粗常、腳粗而強、
頭頸灰白色，上體淡棕色，有黑色橫
班。
雞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681
雞，鳥綱、雞形目、雉科，品種多、
體色各異。江南的雞屬矮雞，腳長只
二吋許。
鵲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678
鵲，喜作巢，輒在木枝間，歲多風則
去，喬木巢下枝開。又名飛鮫、神女。
雉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679
雉，雉科，又稱野雞、環頸雉，形大
如雞，斑色繡麗，雄鳥羽色鮮豔華麗，
有黃金色澤。
鳧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681
鳧，鴨科，又稱鸍、野鴨（謝靈運在
〈自注〉中稱此名）、野鶩，狀似鴨而
較小，雜青白色、短喙長尾、卑腳紅
掌，今名綠頭鴨。
30
鷮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685
鷮，又名鷮雉、鷮雞，形小於雉，長
尾且走且鳴，色如雄雉，尾如雉尾。
接著是對於魚類的描寫，也是既生動又活潑。靈運的山居，由於園區水域頗
廣，有湖泊、清溪、澗潭、陂塘，均是魚類生殖繁衍的理想場所，魚種之多樣與
魚產之積富，自然可想而知：
魚則魷鱧鮒鱮，鱒鯇鰱.，魴鮪魦鱖，鱨鯉鯔鱣。輯采雜色，錦爛雲鮮。
唼藻戲浪，汎苻流淵。或鼓鰓而湍躍，或掉尾而波旋。鱸鮆乘時以入浦，
..沿瀨以出泉。101
賦中提到的魚類有圓長似鰻，喜棲於水岸田埂的鱣；有棲息於清江綠湖中的鱮與
鱖；有生養於池沼水塘的鮒與鯉；更有活動於淺海深洋的鯔與鱒。由此可知，魚
品種類稱得上極為豐富。而且魚類五顏六色地聚集在一起，也好像是錦繡般燦爛
似彩雲樣鮮麗，群魚在急流上跳躍，在波浪中回漩，也表現出大自然的生生不息
景觀。
表七：〈山居賦〉魚類圖檔
魚 圖檔 資料來源說明
鱧
、
鯇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05
鱧，鯉科，又叫黑魚、黑棒、烏魚、
烏鱧等。屬淡水魚類，體黑，背部
暗黑、腹色較淺，性情凶猛，以泥
鰍、赤眼鱒、鯽魚為食，
鮒
三才圖會
，頁2272
鮒，似鯉色黑、體促肚大，味美，
耐寒多產子，多棲息於湖泊。《三才
圖會》謂，鮒即鯽也。
鱮
、
鰱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04
鱮，鯉科，淡水魚類，又叫鰱、.、
鰱子、白鰱、白鱮。體色銀白，背
部稍暗，分佈廣泛，從黑龍江到珠
江均有分佈。
鱒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05
鱒，鯉科，又叫鮅、紅眼、赤眼魚，
今名赤眼鱒，狀似鱮而較小，赤眼
貫瞳、深白而長；麟細味美。
101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57。
31
魴
、
.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03
魴，古稱魾，又稱.，因其形狀方
而扁。以其「厚味」，廣受人喜愛
。
鮪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04
鮪，鱘科，似鱣而小、色澤黑，分
佈於大江及近江的湖泊中，又名鰉
魚，今名中華鱒。
魦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05
魦，蝦虎魚科，又叫鮀、沙.、吹
沙、光魚，今名刺蝦虎魚。似鯽魚，
白狹而小，體圓而有黑點。
鱖
三才圖會
，頁2271
魚綱、鮨科，又名鯚魚、鯚花魚、
桂魚、水豚等。體呈鮮豔的青黃色，
有不規則的黑色斑蚊。
鱨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05
燕頭魚身，刑原白長大，又名黃翼
頁魚。
鯉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04
鯉，魚綱、鯉形目、鯉科的魚類，
又叫鯉拐子、紅魚、赤鯉魚。魚體
背部為灰黑色，腹部銀白淺灰，體
側略呈桔黃。
鯔
三才圖會
，頁2284
鯔，似烏魚而短、身圓口小、目赤
麟白，一名鮐。
鱣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03
鱣，魚綱，鱘科。又名鰉魚、鱘鰉、
東亞鰉魚。因其肉黃，民間俗稱黃
魚。屬淡水魚，多棲息於水流較緩
的江邊和大江干流之中。
鱸
三才圖會
，頁2277
鱸，巨口細麟、身有黑點。江東鱸
魚有三種：有四鰓者皮脆肉厚，名
脆鱸；有兩鰓形小味淡，名江鱸；
又有塘鱸，形雖巨而不脆，。
32
鮆
三才圖會
，頁2282
鮆，魚綱、鯷科，又名鱭、鯪鯷，
活動於熱帶和溫帶近海，為中國南
方近海的小型食用魚類。
.
毛詩名物
圖說，頁
2-704
.，魚綱、鯉科，又叫鰥魚、.棒、
黃介、竿魚、黃頰魚，背部青灰、
略帶黃色，生性凶猛，常喜以鯉魚
和鰱魚為食。
魏晉六朝的史料中，提到園林中有水池湖沼的情況頗為常見，既然園林有水
，則水中有魚的情況也是可以理解的。102 例如，潘岳〈閑居賦〉便提到「池沼
足以漁釣」103 之事；蕭齊時盧度隱居西昌三顧山，「屋前有池養魚，皆名呼之，
魚次第來，取食乃去」104，表現出嘉遁養魚之閒情雅致；又如徐陵曾寫〈謝賚蛤
啟〉、〈謝敕賚烏賊啟〉、〈謝東宮賚蛤蜊啟〉105，均為魏晉六朝時期的水族生物留
下珍貴的自然書寫史料。
四、工商衡牧、亦桑貿衣--〈山居賦〉的人工景觀
六朝園林有不少乃是經由封錮山澤而來，此類園林一般規模較大，轄區含山
帶水，可以進行各種家計方式的產業。謝靈運〈山居賦〉謂：
春秋有待，朝夕須資。既耕以飯，亦桑貿衣。藝菜當餚，採藥救頹。自外
何事，順性靡違。106
靈運在〈遊山水志〉中亦云「夫衣食，生之所資；山水，性之所適。今滯所資之
累，擁其所適之性耳。」107 世家大族滿足於衣食，一切不假外求，便是營建山
墅以遂行家計生產的功用所在。就像是《顏氏家訓•治家篇》所說的「閉門而為
102 中國自商周以來，對江、河、湖、海中的水族生物已漸漸認識與利用，如《詩經》中就曾提
及「鱨、鯊、魴、鱧、鰋、鯉」等魚類，還提到周宣王於宮中御備「鱉、鯉」，慶賀朝臣凱旋之
事。皇室還設專職捕撈魚品以供王室食用；又有專職之官，負責捕獵藏於泥中的鱉、龜、貝、蟹
、蚌等有甲殼水生動物。秦漢時期，江南地區之日常生活，即與魚類息息相關，這反映出秦漢時
期，江南地區已是魚米之鄉的事實。六朝初期，曾有沈瑩撰寫《臨海水土異物志》，為當時的魚
米文化提供了寶貴的史料。《志》中記述的主要區域，包括今天浙江南部和福建北部之沿海地區
。沈瑩稱此區「土地饒沃，既生五穀，又多魚肉」，又記述此區多富鱗介類水生魚種。故而可以
推測，六朝時期對於魚類之認識與利用，已與日常生活息息相關。六朝因為江南水域闊大寬廣，
水產品豐富殷實，使得接觸、食用、認識魚類也較為深入。而這種時代特性與時代背景，使六朝
園林中的營撈漁釣形成一種風尚活動。
103《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全晉文》卷91，頁946。
104《南齊書》卷54〈高逸•盧度傳〉，頁936。
105《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全陳文》卷7，頁69。
106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62。
107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遊名山志•序〉，頁390。
33
生之具以足」108 的目標，均足以說明山墅是一種封閉式且可滿足自身家計的組
織，六朝山林豐富的自然資源，為日常生活和自給自足提供了有利的環境。
始寧山居中有相當程度的手工製造，首先是「織物製造」。紡紗織布在園林
內是頗為重要之事。〈山居賦〉中有「既耕以飯，亦桑貿衣」之語，〈自注〉云「謂
寒待綿纊，暑待絺綌，朝夕餐飲，設此諸業以待之。」109 所謂「貿衣」，非言經
由商業交換，而是植桑養蠶以解決衣物的問題。又綿纊屬於絲織物，絺綌屬於麻
織物，可知莊園裡有絲紡織製造與麻紡織製造。
其次是「酒蜜釀造」。〈山居賦〉云：「亦醞山清，介爾景福。苦以朮成，甘
以播熟。」〈自注〉云「朮，朮酒，味苦；播，播酒，味甘。並至美，兼以療病。
播治癰核，朮治痰冷。」110〈山居賦〉又說「六月採蜜，八月樸栗」，可見釀蜜、
造酒均是園墅中的生活環節之事。接著，〈山居賦〉提到「用具製造」之事。
〈山居賦〉中提到燒製陶皿之事。稱：「既坭既埏，品收不一；其灰其炭，
咸各有律。」這是說用泥製成各種器型，再用炭燒塑成陶器。又如製造索纜：「晝
見搴茅，宵見索綯。芟菰剪蒲，以薦以茭。」可見亦有繩索之製作。又提到「慕
椹高林，剝芨巖椒」，〈自注〉云：「芨，采以為紙」111，可知園林中也有造紙作
坊。由以上史料可知，莊園中的產業分工是頗為明確的，且在製造行程的安排上
稱得上頗為緊湊。莊園的生計活動就是服膺於「備物為繁，略載靡悉」的原則以
運作。可見由於士族莊園從事多種經營，莊園內的各種生活起居、衣食住行，基
本上已諸項俱全，衍然成為一個種自給自足的單位。
總而言之，謝靈運的始寧山墅，具有多種的景觀。有以農作物的栽培為園區
的蔬菜水果園區，也有原生的動植物資源。這些動物的種類繁多，但以野生的為
主，動物在謝家的山居中或跑、或走、或跳，充分顯示出生生不息的生命景觀。
植物方面，種類更為多樣。有以觀賞為目的花卉，也有可以食用的野生果品，水
果與花卉的景觀更是一年四季都呈現出不同的繽紛景致。此外，在天然林木方
面，也是以野生的林種為主，間或有可以作為林木加工使用的林材。還有生活在
水中的魚類，在始寧山居中，也是具有多樣的樣貌。
伍、〈山居賦〉的生態教育啟示
一、山野草木、意實言表--謝靈運的生物多樣思想
108 顏之推曰：「生民之本，要當稼穡而食，桑麻以衣。蔬果之蓄，園場之所產；……至能守其業
者，閉門而為生之具以足。」參〔北齊〕顏之推，李振興、黃沛榮、賴明德注譯，《顏氏家訓新
譯》（台北：三民書局，1993年9月）卷1〈治家篇〉，頁35。
109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62。
110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60。
111 顧紹柏校注，《謝靈運集校注》〈山居賦〉，頁460。
34
（一）生物分類思想
作為一份紀錄公元五世紀浙東地區，地理位置介於四明山、會稽山中間的曹
娥江河谷平原，出現在謝靈運的山居園林中的生物，〈山居賦〉稱得上是「實錄」。
112 〈賦〉中詳細記錄了當地的山嶺河川及生物資源，從這裡，也可以略加分析
謝靈運關於生物分類的看法。
在謝靈運生活的東晉南朝時代，由於南方是新開闢的疆域，遙遠的嶺南、交
廣，充滿著新奇的事物。在當時，關於生物學與地理學的紀錄，有著一股「追新
求異」的現象。這與漢代的都賦體，追求並刻意渲染神異與靈驗的特徵，有著異
曲同工之妙。不過，體察〈山居賦〉文字，可以發覺雖然靈運在字裡行間，雖偶
有提到神鳥異物、他也提到張華《博物志》當中的異鳥、異獸的想法，但是，基
本上，靈運仍然服膺「寫實」的原則，將生物的實況原原本本地記錄下來。
中國的生物分類法則，在《爾雅》中已有原則性的揭露，包括了「草、木、
蟲、魚、獸、畜」六大分類。而〈山居賦〉當中，對於山居的生物，亦是依照「草、
木、鳥、魚、獸」來加以分段論述。
（二）生物多樣思想
〈山居賦〉屬於文學體裁上的「賦」體。因此在體製上，〈山居賦〉的描寫
生物的種類，與生物多樣的論述是基於賦體發展上的架構。視觀從漢代到六朝，
幾個論述生物多樣記載的賦文，其中的關連性：
表八：歷代賦體「生物多樣」記載比較表
作者/賦名 賦文摘錄
揚雄〈蜀都賦〉113 於木則楩、櫟、檐.、樿、押、青稚、雕梓、枌、梧、……。
其竹則鍾龍、筡篁，野.、……。
其淺濕則生蒼葭、蔣蒲、藿茅、青蘋、草葉，蓮藕、……。
其中則有鴛鴦、鳧鸕、鷁鷺、鶷鶤、鷫鷞，……。
其深則有猵獺、沉鮮、水豹、蛟蛇、……。
112 伊懋可（Mark Elvin）教授以「Nature as revelation」（自然的天啟）來評價〈山居賦〉在中國
環境史上的地位。對於〈山居賦〉的重要意義，他提出四個要點（參Mark Elvin, ‘Nature as revelation:
a reading of Xie Lingyun’s “Living in the Hills” as the first Chinese poem on the environment’,
www.zmk.uni-freigurg.de/rheineintern/Elvin.htm）：
（1）〈山居賦〉是一份記載特定地域的史料--北緯30°，杭州灣南岸，浙東上虞地區。
（2）〈山居賦〉是一份「實錄」，一份真實存在過的紀錄，非神話、亦非想像。
（3）〈山居賦〉是理解中國對於自然與環境態度的指標。
（4）〈山居賦〉當中，每一種生物都與其他的生命體發生共感，都與整個園林互相關連而存在。
其次，日本學者小尾郊一教授也認為謝靈運〈山居賦〉的內容是現地的事實的表現。參小尾郊一，
《謝.運--孤..山水詩人》（東京：汲古書院，1983 年9 月），頁152。
113 《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全漢文》卷51，頁718-719。
35
其果柘、柿、桃、杏、李、枇杷、杜樼、栗、柰、棠黎……。
張衡〈南都賦〉114 其木則桱松楔樏，槾柏杻橿，楓梜櫨櫪，楈枒栟櫚，……。
虎豹黃熊游其下，穀玃猱狿戲其顛，鸞鶩鵷鳼翔其上，……。
其竹則籦籠簠篾，篠簳箛箠，……。
其水蟲則有蠳龜鳴蛇，潛龍伏螭，.鱣鰅.，……。
其草則蔪苧薠莞，蔣蒲蒹葭，藻茆菱芡，芙蓉含華，……。
其鳥則鴛鴦鵠鷖，鴻鴇駕鵝，鶈鶂.鶙，鷫鷞.鸕，……。
左思〈吳都賦〉115 鳥則.雞鸀鳿，.鵠鷺鴻，鶢鶋…，侯雁…，鸂鶆鷛鶂，……。
草則藿.豆蔻，薑匯非一，江蘺之屬，海苔之類。……。
木則楓柙橡樟，栟櫚枸桹，綿杬杶櫨，文欀楨橿，……。
其上則猿猱狖猓，……其下則梟羊麋狼，猰獪貙象，……。
其竹則..箖箷，桂箭射筒，柚梧有篁，篣篻有叢，……。
沈約〈郊居賦〉116 其水草則蘋萍茨菱，菁藻蒹菰，石衣海髮，黃荇綠蒲，……。
其陸卉則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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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14 16:2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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